撰文/李安山 供图/波士顿艺术博物馆
在苏丹首都喀土穆北部的古老金字塔、巴卡尔圣山的宏大建筑，使人不由得对努比亚曾经的辉煌心生敬意。很难想象今天被联合国列为最不发达国家之一的苏丹竟拥有如此骄人的历史。
尼罗河像一条蓝色的绸带，将埃及和苏丹连接起来，这儿也是白尼罗河与青尼罗河的交汇处。从埃及的亚力山大城出发向南行进，沿着时而平静如画时而波涛汹涌的尼罗河逆流而上，过了阿斯旺，就是在古代被称为努比亚的地区，也即今天的苏丹。
努比亚，从地理位置上看，它包括古代埃及南端和库施北部。由于库施这一在19世纪20年代被重新“发现”并在欧洲引起轰动的古代王国在政治史上享有盛名，麦罗埃曾成为库施王国的首都，因此，努比亚、库施和麦罗埃三个字时常互用。努比亚文明在非洲历史研究中成为一个特定的名词，它代表在公元前辉煌了数个世纪的苏丹古代文明。
马拉卡耶皇后面具，公元前664～前653年，纳帕塔时期。
努比亚与埃及：
罕为国人所知的历史
如果有人问：你知道金字塔吗？得到的回答是：当然知道，那是古代埃及文明的象征。这种回答可能存在问题。埃及发现的古代金字塔有81座，而苏丹却发现了230多座古代金字塔。在古代埃及，金字塔只属于法老或王室成员，而在库施即努比亚，祭司和高级官员的墓地上也建有金字塔。
大部分学者认为努比亚文明受古埃及的影响，但布鲁斯·威廉斯发现的一个奇特现象则表明另一种观点。1978年，威廉斯在研究阿斯旺大坝修建之前抢救出来的与前王朝属同一时期的墓地L中的文物藏品时，发现其中一个已经破碎的香炉上的雕画清晰地呈现了一位戴着上尼罗河王冠的国王，坐着王船，前面有一面王旗和鹰神荷鲁斯。这位国王的装饰和打扮与后来出现的埃及法老的形象颇为相似。
位于尼罗河东端的麦罗埃金字塔。
非洲著名学者谢赫·安塔·迪奥普据此认为: 努比亚的君王政体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君王政体。实际上，早在公元前4000〜前3000年，埃及人就注意到其南面的富饶邻居——努比亚。当时，埃及的法老多次对努比亚进行远征，从努比亚带回各种特产以及奴隶。
埃及人对努比亚的征讨有两个动机。从经济上说，是为了获取自己所缺乏的原料，特别是木材；同时也为了保持南方通道的畅通，因为很多产品如香料、树胶、象牙和乌木是来自努比亚南边的地区。从政治上说，它要保持南部地区的安全和稳定，防止努比亚人对南部边界的骚扰。这里发现了各种石器和精美陶器，第二瀑布以南的布亨地区还发现了炼铜炉，炉内残存着铜矿石。
彩绘陶，克尔玛时期。
公元前2500年左右，努比亚最早的政权克尔玛（Kerma）出现了。有的学者认为克尔玛是国家，有的认为它只是酋长国。这个努比亚的王国约在公元前1600年达到巅峰期。
在公元前2000年的中王国时期，努比亚人与埃及人多次交战。努比亚人不时越过边界，对埃及进行侵略，埃及人也多次远征努比亚，到拉美西斯一世（Ramses I）时，努比亚已在埃及的牢牢控制之下。努比亚被埃及完全控制成为苏丹历史上重要的一页。埃及对努比亚的影响开始全方位地呈现出来，从而为后来几个历史时期的文化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人脸甲虫，皂石镶绿琉璃，克尔玛时期。
库施王国:
努比亚人统治埃及的历史
公元前9世纪的库施王国将努比亚地区的辉煌再次写上了世界史，并成为历史学家着迷的时代。库施王国可分为纳帕塔时期（公元前900〜前270年）和麦罗埃时期（公元前270〜公元400年）。
这个王国兴起于尼罗河中游的栋古拉地区，位于圣山巴卡尔的纳帕塔成为库施王国的第一个首都。在纳帕塔时期，它征服埃及，势力远至巴勒斯坦北部，以“努比亚的统治者”的名称流传至今。
双翼女神伊西斯，公元前538～前519年。
伊西斯是古代埃及司生育和繁殖的女神。
佩耶在公元前747〜前735年登上王位，并于公元前728〜前716年发动了对埃及的征服之战，正式成为法老并建立了库施帝国，开启了努比亚人统治的埃及第二十五王朝，即历史学家称之为“埃塞俄比亚王朝”的时代。
“胜利之碑”是古代埃及留下的内容最为详尽的碑文之一：“听朕之所为，甚于祖先。朕乃国王，神圣之光，阿蒙神之表象……”159行象形文字叙述了佩耶的施政、征战和生活：
双翼女神吊坠，公元前743～前712年，纳帕塔时期。
他多次征讨控制着埃及中部和三角洲地带的利比亚诸王；他征服了奥克西尔辛库斯、特特亨、哈特贝努、赫姆波利斯；他对部下宽大为怀；他对埃尔莫波利斯马厩里马匹的死亡勃然大怒，但并未追究；他将三角洲那些吃鱼的国王称为“不洁的人”，并拒绝会见他们；他的宫廷生活歌舞升平，一片祥和，但他突然撤回苏丹……
他为何突然撤回苏丹？是库施内部发生变故，还是故乡对他的召唤？这成为一个至今仍困扰着历史学家的谜。
护身符，描绘哈托尔女神哺乳皇后，公元前743～前712年，纳帕塔时期。哈托尔是埃及神话中的爱神（上图）。哈托尔像水晶吊坠，材质：黄金、天然水晶。（下图）。
继任者沙巴卡是佩耶的弟弟，他与埃及北部的诸王激战，最后击败对方。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严，他曾将顽强抵抗的塞伊斯国王活活烧死，自立为王。在埃及巩固了政权之后，他开始以娴熟的外交技巧与东面的亚述人进行政治接触和经济往来。
公元前674年是一个血腥的年份。库施国王塔哈卡率领埃及军队在与亚述人的激战中取胜。然而，塔哈卡在埃及的统治随后仅维持了3年。公元前671年，他在与亚述人的战争中败北，亚述人占领了孟菲斯。
塔哈卡国王像。公元前674年，库施国王塔哈卡率领埃及军队在与亚述人的激战中取胜。
库施王国的首都纳帕塔于公元前591年遭到来自埃及的攻击和劫掠。处于喀土穆以北约180英哩处的麦罗埃成为新首都。从公元前4世纪持续到公元4世纪，这个曾经名声远扬的王国在这一地区独领风骚。麦罗埃从亚述人那里学到了铁的冶炼和铁器制造，并将这一技术传到非洲大陆。
由于努比亚的位置特殊，它与埃及在政治文化和经济贸易上的交流持续不断。纳帕塔在文化上深受法老时代的影响，麦罗埃受到托勒密王朝的影响。当时的托勒密和麦罗埃与古希腊社会遥相呼应。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北部苏丹逐渐荒废，这是后来苏丹在各方面与埃及失去联系的主要原因。
描绘麦罗埃国王朝拜埃及鹰神的金匾。
麦罗埃帝国：
鼎盛时期的努比亚文明
麦罗埃帝国全盛时期的主要特点在其精神和物质方面表现得淋漓尽致。遍布全国的地区行政机构体现了帝国的官僚系统，雄伟壮观的建筑物显示出丰富的物质财富，阿蒙神庙和狮庙的建造和修复突出了宗教的崇高地位，精美的浮雕艺术追求的是奢华的生活氛围。
1911年，在麦罗埃发现了大量的铁矿渣，麦罗埃因之被称为“古代非洲的伯明翰”。从目前的发掘来看，麦罗埃可能是当时非洲大陆最大的炼铁业中心，它的产品和技术源源不断地传到了西方和南方各地。麦罗埃附近的铁矿渣表明此地可能生产过5000吨的金属铁，或是2500吨经过铸造的铁制品。如果以500年的历史计算，这意味着每年生产5〜20吨的铁制成品。这对古代制造业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麦罗埃古城遗址，位于苏丹共和国凯布希耶以北，被誉为“古代非洲的伯明翰”。
毫无疑问，作为库施王国的首都，麦罗埃当时已经成为辐射地中海和阿拉伯世界的商业贸易中心，后来也逐渐成为基督教传播的重要地区之一。那么，纳帕塔和麦罗埃时期的王权及其政治制度有些什么特点呢？从目前已有的研究看，我们可以发现一些有趣的特点。
第一是君权民授的观念。在佩耶大石碑上刻有“万民授人君位”的字样，所谓“君为民授”是指国王从王室兄弟中挑选出来。当然，选举者往往是民众的特殊群体如军事首领、高级官员和氏族领袖。如果体质有毛病、能力有问题或威望不够，则难以得到大家支持。难怪苏丹史学家哈克姆认为“麦罗埃政体的一个特征是通过选举产生新的国王”。
饰有哈托尔女神的金制手镯，公元前100年，麦罗埃时期。
第二是宗教的作用。佩耶、塔哈卡及继任者都在栋古拉建造阿蒙神庙。对狮神和伊西斯神的崇拜曾与阿蒙神崇拜并行。然而，在特殊情况下，神庙祭司们以执行神的旨意为名，可勒令国王自杀。
第三是妇女的作用。在第二十五王朝时，库施国王的女儿把持着底比斯阿蒙神的首席女祭司这一位置，从而使她掌握着巨大的经济和政治权力。库施国王退回努比亚后，王室女性成员在阿蒙祭司中仍控制着极大的权力。在麦罗埃后期也即麦罗埃文字出现以后，曾有4位王后采用过“干大基”（Candaces，摄政王后）这个称号。虽然摄政王后并非麦罗埃政治的常见现象，但太后的作用非常突出。
哈托尔双头耳环，公元前90～公元50年，麦罗埃时期。
第四是王权的神圣性。纳帕塔和麦罗埃时期，国王利用一切机会树立自己的神圣性，在神庙进行加冕典礼是最常见的方式。神圣王权的第一个层面是国王被尊为神明之子。第二个层面是国王本人被视为神或神的化身。
第五是复杂的官僚体系。官僚体系的中心人物是国王，在麦罗埃时期，麦罗埃是王室所在地，也是国王的永久居留地。中央一级的行政管理人员包括财政主管、掌玺官员、档案主管、粮仓主管、库施书吏长和军事首领。库施不是一个典型的中央集权国家，但中央政府下面设有地方行政管理部门，由地方首领负责。此外，还有臣属的公国、王国和处于边缘地区的少数民族，他们与中央政府的关系更为松散。
金制人头与公羊头串成的项链，公元前90～公元50年，麦罗埃时期。
然而，最值得苏丹人骄傲的是他们的祖先麦罗埃人在精神文明方面的伟大创造：它创造了自己的拼音文字，从而成为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一种少见的现象。
他们采用了古埃及的简化文字，选择了其中的字母符号，并在此基础上创立了自己的字母表。所使用的23个符号代表若干元音、辅音和音节，字与字之间通常用“冒号”隔开。最早的麦罗埃文字出现在公元前2世纪有关沙纳达凯特女王的铭文里，这段铭文刻在纳盖的一座神庙里。
麦罗埃王国时代的拼音文字。
尽管英国学者格里菲斯曾在1909年找到了麦罗埃文字音译的关键，也有学者通过对冠词用法的研究已能将有关碑文分段以便于分析，还有的学者通过对动词的研究发现了一个词缀体系，但至今学术界仍未翻译出所有的文字。麦罗埃文字的写读顺序均与埃及文字相反，这可能证明麦罗埃文字的创造者有意要与埃及文字相区别。
以麦罗埃为辐射中心的库施王国虽然在长达7至8个世纪的时间里统治着努比亚，但它日渐衰落。北方邻国埃及的罗马化与基督教化给麦罗埃和努比亚北部带来一些影响。麦罗埃在公元543年皈依了基督教，这一地区虽然曾一度在经济上复兴，也有一些新的王国出现。基督教在该地区风行数个世纪之后，让位给了新兴的伊斯兰教。
苏丹法拉斯教堂内的双翼天使壁画。麦罗埃王国于公元543年皈依基督教。
本文节选自《文明》2015.03月刊
